【編按】跨性別倡議站:
台灣也有跨性別和原住民的相疊合──但這說法容易將西方同志運動的一系列詞彙移植到原住民文化的解釋上。但仍要這冒險的嘗試,從實際生命經驗的敘述中,同時看見原住民的特殊處境、也看見跨性別的處境。
這篇文章是兩位澳洲原住民跨性別的專訪。內文提到澳洲原住民遭遇殖民史和現代國家治理而斷根的特殊處境,而性別焦慮困惑的原住民兒童青少年/女也在部落和都市間不同的性別文化之間孤獨擺盪,又面臨大眾媒體、醫療化等現代事物的全球化境狀。
稍作二點補充。其一,Jay反對色情化跨性別的論點,運動內部爭辯也有不同的看法。其二,已投入於台灣同志/跨性別與原住民相交織的前輩,可進一步參考瑪達拉達努巴克、吳紹文、陳俊霖、林津如和林文玲的相關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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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澳洲的故事
作者:
David Alexander
2014年
7月
17日
原文與照片網址:
http://www.starobserver.com.au/features/community/an-australian-story/125291
澳洲原住民與托雷斯海峽(
Torres Strait)島民社群
brotherboy、
sistergirl【譯註
1】與跨性別人士的聲音在這國家中開始被更廣泛地聽見了,但[被平等地社會]納入和覺醒仍然是個挑戰。倡導者
Jay Delaney和
Lani Dorante坐下來與[記者]
David Alexander講述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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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邊緣化的社群往往很難在廣大的社會中維護自己,或在最糟的情況下,他們被遺忘或被認為是不存在的。
去年
11月,姊妹和
sistergirls Brie與
Rosalina Curtis建立了「
Sisters and Brothers NT」,是世界上首個特別提供給在托雷斯海峽及其後代的原住民社群中的
sistergirls與
brotherboys的組織。
不久之後,由
Dameyon Bonson[創立了]全國性原住民
LGBTI網絡「
Black Rainbow」也建立了,剛
6個月在臉書和推特上就已經吸引了超過
4000個粉絲和追踪者。
利用社交平台,這兩個組織都能夠方便分享無數個
LGBTI原住民和托雷斯海峽島民的故事。
這是
Jay Delaney和
Lani Dorante的故事,只是許多澳洲原住民社群開始浮現敘述故事之激昂時刻的其中兩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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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y Delaney-
38歲】[譯注:一位跨性男,出生時被指配為女孩]
像許多澳洲原住民一樣,生長在
Darwin的
Jay Delaney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淵源、家族遺產和文化已被數個世代的斷根──被偷走的世代遺產。
「在我祖母和她母親那代發生的政策,已經對我和我家族這一代持續影響」,
Jay說。
「我的很多歷史丟失了,不能知道我的家族是什麼、他們從哪裡來,真的好痛。」
Jay無法查明他的起源和部族,見證了他家庭的年長成員因再教育和宗教而被剝奪了他們的文化。然而,他仍然試圖從他找到的記錄和傳聞證據中,追溯他的家族歷史。
他和他們父親在北領地(
Northern Territory)長大,歸功於
Darwin周邊的原住民社群,特別是
Larrakia人,幫助他們實現了原住民文化認同感。
他說,在壓倒性的困惑下,暫時無法和留下他的家族歷史有一個穩固的連結,尤其是當他開始覺得自己不像其它女孩的時候。
大約
3到
4歲時,
Jay感覺到他們性別認同違背了他的身體,經由純真的兒童遊戲中,比如一個男孩們懸掛他們生殖器相互揭示給對方的地方,
Jay性別認同的衝突開始凝聚。
「自從那場遊戲後,我知道我是不同的」他回憶說。
「我拉下我的褲子,明顯地注意到一個清楚的區別,我知道它不是它應該要的那樣、不是我內在所感受到的那樣。」
在成長過程中,由於那裡關於跨性別人士的訊息很少,
Jay在他
21歲時移動到
Brisbane、然後是
Adelaide後,才開始瞭解它。
「我處在一個同時遺失了我的性別認同和文化認同的狀態。我必須移動到有更多訊息和資源的地方。」他說。
Jay在
25歲的時候決定經受他們性別轉變,並躍入到通常給希望做性別重置人士的圈子中。
他強調,他並不為整個社群、而只為他自己發言,而經歷了數年私人的性別轉換後--不是出於羞恥,而是傾向於不小題大作--
Jay現在想要幫助其它像他一樣有類似經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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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ni Dorante-
24歲】(譯注:一位跨性女,出生時被指配為男孩)
來到一個一家七口,
Lani Dorante說,這是一個艱難的成長,她的身體生活沒有相適於她的感受。
最初從托雷斯海峽,
Lani能夠追溯到她的家族史,並且經由她的父親
Dhoeybaw和母親
Koedal氏族,和她的文化遺產有強烈連結。
「許多島民的文化都是圍繞在基於非常男性氣(
masculine)的角色和態度上,而女性氣的(
feminine)也是如此。」
Lani說。
Lani說,在她早年是柔弱的,而在那些所有都是男孩的高中裡,並沒有幫助到嘗試去附著於文化期待。
「很多時候我被學校的孩子稱作「
poof」和「
fag」【譯註
2】,但同時我知道我正經歷於不被任何人所吸引。」她說。
「我不知道跨性別人士或任何類似這存在的概念,所以人們霸凌我的性特質(
sexuality)真的很奇怪。在這意義上我猜想我是個
gay,我沒有關於性別(
gender)議題的概念,所以我經常只能預設我是[
gay]。」
幸運地,對
Lani而言,她的母親以及一些她的姊妹們,理解並表達了同情她的話,但在他們的文化仍然維持相當私密[禁忌]。她也有一些男同性戀叔叔。
然而,據
Lani說,她的父親直到幾年前去世為止,對於她的性別轉變,未從表現出接納。
「我總是家族中隱蔽的女兒。我的父親口頭上對我是當作一個男同性戀男孩,但當我性別轉變後,他有點表現得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Lani說。
「什麼也沒有說或討論。從來沒有談論過。據我母親說,我的父親甚至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
「我知道我的父親是愛我的,但他也是也成長時社會和文化下的受害者。他在純樸的老學校。如果他能接受我所是的一切,那將是巨大的,但我知道他內心深處愛著我。我希望他看見那個我所變成的女人。」
當她在
2008年高中畢業後移動到
Cairns之後,
Lani開始理解和挖掘跨性別人士存在的旅程。告訴一個性健康醫生,她第一次述說她經歷到有關她的性別的議題,而不是她的性特質。
在
20歲時,她第一次開始尋求荷爾蒙,並且在接觸過「
2 Spirits」【譯註
3】後的正確指引,那是一個和
Queensland AIDS Council連結的原住民性健康組織。
「我開始真的覺得好多了,我的感受與期待。」她說。僅管她父親的[負面]反應,
Lani說,其它家族成員和她的社群大致上是正向的接納。
「我對我的母親保密了我性別轉變的消息,但當我終於回家時,真令人驚訝,從我所知的人們那裡得到積極的回應。」她回憶說。
「他們一致都說『噢老天,你做了什麼?你看起來很漂亮
!』」
「這是一個很大的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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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
Star Observer》[週報]去年
11月,「
Sisters and Brothers NT」的
Brie Curtis說,跨性別人士一直存在於原住民文化,尤其是前歐洲殖民地。
「那時
....他們自然而然地看到
sistergirl,那不是一個男孩,她是一個女孩。他真的很女性化,所以他現在是個女孩。然後讓
sistergirl去做所有女人做的事、女人的舞蹈和所有諸如此類的東西。」她說。
「因此對
sistergirl們而言,它一直存在於我們文化,我們有一個作為女人的角色。我們和女人一起去打獵。我們和女人一起坐下來,和女人一起說話和長大,並且對待侄子和侄女如同他們自己的孩子。」
僅管在歐洲殖民前的原住民社群,跨性別人士是稀鬆平常的,然而,
Curtis說,基督教傳教士留下了他們的印記。
Jay支持這論點,他表示,他的原住民文化和傳統信仰特別被偷走的一代的結果所毀滅。他說,大多數當前原住民對於
LGBTI人士的觀點,嚴重地被基督教教義的教會所執行和形塑。
「這是當我以一個跨性男、回家和處理家族問題時,唯一的阻礙。」
Jay說。
「在我個人經驗,宗教導致了許多我所面對的問題。」
「令人沮喪的諷刺,那是負責毀滅我家族的歷史和人們遺產和文化的宗教。然而那些令我有問題的人[宗教人士],也使用它[稱作
"原住民傳統
"]來悍衛他們的想法。」
由於教會的文化影響,
Jay認為,原住民社群通常沒有談論
LGBTI人士。
「我花了很多青春期和青少年時期的鬱悶歲月,因為沒有人可以說話、而這是難以忍受的。跨性別議題在這[原住民]社群中是未曾聽聞的。」他說。
而托雷斯海峽多年來有他們的基督教傳宗教,
Lani認為,她的社群對
LGBTI人士的態度是被長期的島民傳統和信仰所形塑。
「在這文化下,男人是男人,而女人是女人。這裡沒有男同性戀、女同性戀或跨性別。這時我成長時人們非常明確的生活態度。」她說。
「沒有什麼轉寰的餘地去有任何不同的行動和行為。任何別的都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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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許多經受過性別轉換的人士而言,回家或在最後[轉換]階段之後看到親密家人,是充滿焦慮、排斥和壓力的。
Jay和
Lani從兄弟姊妹、父母和他們社群的成員中,有不同的反應。
對於
Lani,她的大家族大多是同情瞭解她在和她的認同所搏鬥。
「我來自年輕一代,所以我猜想事情已經改變了。在我之前的人們更困難得多。」她說。
「但因為我來自有點保護的家族,我很幸福很多事情很容易,但我父親尚未完全接受,這仍然困難。」
Jay的家族也相似的分裂。他的父親身邊的人都普遍支持,[然而]他們母親在當他三歲時離開他了,而她嫁過去的原住民社群希望都別理他[
Jay的異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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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Jay而言,跨性別社群如何被媒體描寫、造成社會結果,是重要的問題。
他不喜歡他被當作跨性別人士的「戀物癖(
fetishisation)」,認為它有害於他們[跨性別人士]如何被認知。指向於浮現了跨性別人士在色情中的再現,
Jay對於一些像
Buck Angel的跨性別色情影星在最近澳洲的傳播有些微詞。
「用性和戀物的方式去進行[社會對跨的]接納和容忍,對整個社群是有害的。」他說。
「你讓像
Buck Angel之類的人來到這裡並促進色情,只是導致了社群的情慾化。」
「我想要更多有關跨性別人士面對性和心理建議問題的覺醒和教育,而非我們和誰睡覺或雙腿間有什麼。」
雖然他在表達性慾和性方面一般來說沒發生問題,
Jay表示對性別困惑中(
gender-questioning)青少年的關注。
「我最關心的是,我們有很多掙扎於很大焦慮和憂鬱的全國各地許多未成年。他們是如此的脆弱,而我真的認為為了他們的緣故,我們應當把重點放在跨性別社群的正面形像,而不是經由色情和過度性慾。」他說。
Jay提到了最近的經歷,他當感覺到被墨爾本那裡人的性慾化,最近他住在那裡。
「我上一段親密關係是和一個女孩,她
...迫不及等告訴大家我是個跨,並且當它是個大問題。」她回憶說。
「她變得很迷信,覺得我是一個被物化的對象。她並非如我所是地看待我、卻純粹視作一個跨性男,這是如此物化。我的家族從未這麼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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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鐵鎚擊中兩次」
Jay是這這麼描述的,當跨性別原住民人士面臨不成比例的嚴竣統計,面臨心理和性健康問題。眾所皆知,原住民社群整體面臨不成比例的死亡率和發病率。例如,根據
2013年世界衛生組織,白人男性預期生命是
80.5歲,而原住民男性是
69.1歲。
更廣泛的跨性別社群也是一個風險的群體,伴隨愛滋病毒和肝炎,在
LGBTI社群成員中是高比例的。一些研究也把跨性別人士和性產業過度再現。
「這麼一來,加上澳洲原住民面臨的健康問題,高度突顯了在非常邊緣的社群中喚起心理和性健康意識覺醒是如此重要。」
Jay說。
「隨著比起其它在
LGBTI中社群和整體社會、更高的死亡率和發病率,我們的受教育率也更低得多。」
面臨性和心理健康問題的不只是原住民跨性別人士,而是整個原住民社群,
Jay現在正於
Balck Rainbow一起工作於打破汙名和其它文化障礙,使積極的健康預防訊息能被其它跨性別原住民人士所接觸到。
至於
Lani,她近年和「
2 Spirits」開始一個倡導者的角色,為年輕的非原住民和原住民跨性別青少年
/女和成年提供支持,特別是深入到托雷斯海峽島嶼社群。
她同意
Jay有關跨性別和跨性別原住民人士的積極描寫是至關重要的部份,以克服社群中的特殊問題。
「這社群確實需要一個很大的處理和認真努力,緊抓住[跨性別]在原住民社群中被當作羞恥的問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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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註
1】「
"sistergirl" 的使用是一個採取的詞語,承認西方的跨性別(
transgender)或同性戀(
gay)定義並不反映澳洲和托雷斯海峽島民跨性別人士的文化和生活現實。」引註來源:
http://search.informit.com.au/documentSummary;dn=147945199003273;res=IELAPA)
【譯者註
2】
fag:對男同性者的污衊稱呼。
【譯者註
3】「
two-spirit」原先指北美印地安原住民文化中的跨性別社會存在和在其文化、信仰與社會關係中的意義,後來被普及於指稱國際各原住民族的跨性別存在,或張力於突顯現代西方概念和原住民文化間的後殖民式差異,反省帝國主義和人類學的觀點。「
LGBTTIQQ2SA」中的「
2S」即指
two-spirit。詳見:
http://en.wikipedia.org/wiki/Two-Spirit